日前，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復函北京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委員會，同意其開展建筑師負責制試點，引發業內外廣泛討論。推行建筑師負責制，是建筑業改革的重要舉措之一。在工程項目建設管理過程中，充分發揮建筑師及其團隊的主導作用和技術優勢，對于提升工程建設品質和價值、優化營商環境、促進城市建設高質量發展、加快中國建筑業“走出去”步伐，具有重要意義。而在現實中，由于政策出臺滯后、相關配套措施沒有跟進等原因，自2015年被明確提出以來，建筑師負責制一直處于試點階段，落地較為緩慢。

　　在建筑業全面深化改革邁向新階段、建筑師負責制試點范圍進一步擴大之際，梳理建筑師負責制改革脈絡、剖析建筑師負責制推行面臨的困境、加快建筑師負責制落地步伐，是推動行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題中應有之義。

　　改革方向明確

　　試點加快推進

　　中國建筑學會常務副秘書長周文連分析稱，我國經濟已從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實行建筑師負責制，充分發揮建筑師在民用建筑工程建設全過程中的主導作用，對于提高建筑工程質量品質價值，加快我國建筑業與國際接軌、推動建筑業持續健康發展意義重大。從目前來看，國家推動建筑師負責制改革的方向是明確的。

　　2015年，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首次提出建筑師負責制的概念，要求修訂《注冊建筑師條例實施細則》，明確建筑師的執業范圍和服務內容以及責任、權利、義務 ，逐步確立建筑師在建筑工程中的核心地位，發揮建筑師對工程實施全過程的主導作用。這為建筑師負責制進入行業改革序列作了準備。

　　201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城市規劃建設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要求培養既有國際視野又有民族自信的建筑師隊伍，進一步明確建筑師的權利和責任，提高建筑師的地位。這是國家首次肯定建筑師的價值，對建筑師隊伍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

　　2017年年初，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促進建筑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意見》，提出在民用建筑項目中充分發揮建筑師的主導作用，鼓勵提供全過程工程咨詢服務。這為建筑師負責制改革指明了具體方向。當年年底，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布《關于在民用建筑工程中推進建筑師負責制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稿”)，初步擬定了建筑師負責制的內涵、組織模式及推進辦法。

　　2019年，國務院辦公廳轉發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關于完善質量保障體系提升建筑工程品質指導意見的通知》，提出在民用建筑工程中推行建筑師負責制，依據雙方合同約定，賦予建筑師代表建設單位簽發指令和認可工程的權利，明確建筑師應承擔的責任。這為建筑師負責制的進一步推進奠定了基礎。

　　上海建筑學會理事長曹嘉明稱，在國家和行業主管部門的推動、地方政府的支持下，近年來，上海市、河北雄安新區、深圳市、福建省廈門市、廣西壯族自治區和遼寧自貿區大連片區陸續開展建筑師負責制試點。這些地區以試點為抓手，先行先試、打破常規、創新改革舉措，培育了一批骨干企業，發揮了示范引領作用。

　　曹嘉明以上海市為例介紹說，早在2015年，上海市規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浦東新區建設和交通委員會牽頭，首先在自貿試驗區保稅片區啟動建筑師負責制試點。2016年，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正式批準在浦東新區設立建筑業綜合改革示范區，其中建筑師負責制是改革的重要內容之一。基于此，浦東新區發布《推進建設項目建筑師負責制試點工作實施意見》，制定了具體實施方案。在規劃審批方面，一是通過告知承諾審批方式，區規劃管理部門對試點項目免于設計成果技術性審查，僅作程序合法性審查，在批復規劃設計方案的同時核發工程規劃許可證;二是免于試點項目的規劃開工放樣復驗;三是方案并聯審批部門征詢意見不作為規劃設計方案批復的前置條件。在設計審查與施工許可方面，一是在項目施工許可證辦理環節，可由建設單位及負責建筑師申請采用告知承諾方式免于提供施工圖審查合格證書，區域建設行政管理部門先行核發施工許可。建設單位及負責建筑師應當自領取施工許可證之日起3個月內(或樁基分項工程完成前)完成施工圖設計文件審查備案手續。二是施工圖設計文件審查前置并聯征詢意見隨施工圖設計文件審查手續告知承諾辦理順延，不作為施工許可審批的前置條件。三是對采用BIM(建筑信息模型)技術開展建設項目設計、施工和管理的，施工圖設計文件審查及備案手續可在告知承諾3個月的基礎上再延期1個月內完成。在事中事后監督管理方面：一是實施定向事中事后監督管理，結合上海市數字化審圖及白圖交付有關工作要求，明確試點項目實施過程的責任認定、追究方式以及監管重點;二是開展聯合監督檢查，對檢查結果依法及時作出處理，并向社會通報;三是結合誠信管理推動試點深化，發現建筑師存在違法違規、違反職業道德行為的，按有關法律法規，視其違規性質、嚴重程度依法予以處置，記入勘察設計個人資格誠信檔案，并向社會公布。

　　截至2019年年末，上海市建筑師負責制改革已在近30個民用建筑工程項目中實踐，獲得了各方肯定：工程建設質量安全得到了保障，政府部門的態度由最初的擔憂變為了認可;工期大大縮減，一個項目可以節省3個月甚至更長時間，建設單位對建筑師負責制發出了由衷贊嘆;由于和工程總承包模式相結合，建筑師負責制也受到了施工企業的歡迎。2018年，國務院同意上海市擴大建筑師負責制試點范圍，批復同意在上海市浦東新區進一步推進“證照分離”改革試點。這是對上海市建筑師負責制試點工作的認可。

　　周文連認為，推行建筑師負責制試點的地區，大多有著鮮明的改革印記，此次北京市加入試點地區，“風向標”意味深厚，對于推動建筑師負責制全面落地意義重大。第一，作為我國的首都，北京市推行建筑師負責制，可以在全國形成強烈的示范效應。第二，上海市等地區的試點取得了較好的成效、積累了寶貴的經驗，北京市此時開始試點，可以吸取教訓、借鑒經驗，讓建筑師負責制發揮更大的作用。

　　改革試點獲得認可

　　全面落地面臨困境

　　北京市建筑師負責制試點獲批，一方面讓業內人士看到了試點不斷擴圍的希望，另一方面也讓大家看到了該制度落地總體較為緩慢的現實。尤其是在全過程工程咨詢快速發展的形勢下，不少人將全過程工程咨詢等同于建筑師負責制，進一步襯托出建筑師負責制“叫好不叫座”的困境。

　　上海市浦東新區建筑師負責制試點項目——張江科學會堂。

　　建筑師負責制和全過程工程咨詢的異同。征求意見稿提出，建筑師負責制是以擔任民用建筑工程項目設計主持人或設計總負責人的注冊建筑師為核心的設計團隊，依托所在的設計企業為實施主體，依據合同約定，對民用建筑工程全過程或部分階段提供全壽命周期設計咨詢管理服務，最終將符合建設單位要求的建筑產品和服務交付給建設單位的一種工作模式。而根據《關于征求推進全過程工程咨詢服務發展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全過程工程咨詢是對工程建設項目前期研究和決策以及工程項目實施和運行(或稱運營)的全生命周期提供包含設計和規劃在內的涉及組織、管理、經濟和技術等各有關方面的工程咨詢服務。

　　從概念上看，全過程工程咨詢是一種咨詢服務模式，建筑師負責制也是其中一種工作模式，兩者的服務內容有很多是一致的，只是出發點、描述角度等有所不同。周文連認為，建筑師負責制是全過程工程咨詢在民用建筑工程中的一種表現形式，實質上就是以建筑師為主導的全過程工程咨詢服務。曹嘉明則進一步表示，建筑師負責制強調建筑師的責任和義務，其全過程設計咨詢管理團隊也是在建筑師或設計師的主導下開展工作，因此兩者并不是對立的，它們具有同宗同源的關系，應當在發展中相互借鑒、共同提高。

　　值得注意的是，隨著全過程工程咨詢的快速發展，有觀點認為，考慮到建筑師本身的職業定位，加上技術約束、經濟約束，建筑師負責制不適用于一般性公共產品的全過程工程咨詢，應當在地標性建筑的建設過程中進行實踐。對此，周文連認為，“在民用建筑項目中充分發揮建筑師的主導作用，鼓勵提供全過程工程咨詢服務”，這一點是明確的，并無項目類型的區別。曹嘉明則強調，當前的工程管理體制與建筑師負責制難以契合，再加上部分建筑師能力不足，導致有些人形成了建筑師負責制有局限性的印象。不過，只要政府能夠明確規定建筑師的責權利，建筑師在工程咨詢過程中主導作用的發揮是不容質疑的。

　　建筑師負責制推行緩慢的原因。“試點得到認可，但推進困難重重。”這是近年來，人們對建筑師負責制改革形成的印象。

　　究其原因，一是人們對建筑師負責制的認知度不高。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我國便出現了建筑師負責制的雛形，之后由于種種原因，該模式的發展出現了停滯、形成了“斷層”。而國際通行的建筑師服務不僅涵蓋了建筑設計，而且貫穿整個建筑生產過程，同時，建筑師也是整個項目的專業監管和實際控制人。但是，目前國內對于建筑師的認知仍停留在建筑設計階段。二是建筑師并未在工程項目中發揮主導作用。建筑師的職責，是為建設單位提供服務，對建設單位負責;受設計企業和建設單位委托，依據合約，作為專業技術人士和建設單位代理人全過程參與設計咨詢管理服務，對工程承包商和指定服務商負有管理職責，擁有下達指令和認可工程的權利，對建設單位和工程承包商在合同執行中是否符合社會公眾利益負有監督責任。可在現實中，受制于管理體系，建筑師話語權不足，導致建筑師負責制的推行舉步維艱。

　　建筑師負責制雖然是國際通行的民用建筑項目管理模式和先進的工作模式，但在我國，目前仍屬于“再出發”的起步階段，面臨著許多問題。周文連表示，我國建筑師負責制發展緩慢已是不爭的事實，如何集全行業之力，解決好落地難問題，才是大家應當關注的重點。

　　推行“自上而下”改革

　　推動全面落地加速

　　實施建筑師負責制，是在民用建筑領域打造“中國建造”品牌、對接國際標準的重要策略和有力措施。在周文連看來，要加快建筑師負責制落地，讓建筑師負責制充分發揮作用，必須推行“自上而下”的改革。

　　建筑師負責制全面落地需做好頂層設計。曹嘉明坦言，要推動建筑師負責制發展，《建筑法》的修訂是基礎，建筑師的地位、服務內容、責任義務等均需要在國家的根本大法中予以明確。目前，關于建筑師負責制，尚沒有可以依憑的法律法規，《關于在民用建筑工程中推進建筑師負責制的指導意見》也遲遲未發布，僅靠試點推動，全面落地難度比較大。

　　政府推動是建筑師負責制快速發展的關鍵。建筑師負責制全面落地，政府的引領推動是關鍵。周文連表示，一方面，政府部門應盡快出臺政策，引導建筑師負責制走上發展正軌;另一方面，政府應當面對現實，總體規劃、分期實施，可以從設計總承包開始全面推行該制度，逐步延伸到工程建設的全過程。

　　厘定責任、權力邊界，構建建筑師負責制組織模式。周文連說，建筑師職責履行的前提是建設單位依照合約保障建筑師管理權力的行使。作為專業技術人員和建設單位代理人，建筑師對項目負有主導、協調、監督職責。建筑師要遵從建設單位意愿，向建設單位通報所有與專業利益密切相關的重要信息，負責保證專業品質和建設單位利益;要對其設計咨詢管理服務成果的真實性、有效性和科學性負責;要依據合約對工程承包商和指定服務商進行管理并有下達指令和認可工程的權力。經建筑師蓋章的設計文件可作為相關審批監管依據，建筑師承擔相應技術審查責任。與責權相對應，因設計質量造成的經濟損失，由設計企業先承擔賠償責任，設計企業有權向簽字蓋章的建筑師進行追償。同時，建筑師也要承擔其違反法律法規所應承擔的執業責任。應借鑒國際通行經驗，建立建筑師負責制的權益保障機制，設計咨詢管理服務收費應納入工程概算，鼓勵推行建筑師負責制職業責任保險，探討建立企業、團隊與個人保險相互補充的機制。

　　完善相關配套制度，保障建筑師發揮最大作用。周文連強調，為適應建筑師負責制，應當重新完善工程建設階段、設計階段劃分，明確施工圖技術設計由設計企業負責，主要控制建筑使用功能和品質，確保招標中主要技術指標和參數的完整準確;明確施工圖深化設計由總承包方負責，確保設計施工一體化，促進建造精細化。

　　加強培訓和繼續教育，提升建筑師能力水平。征求意見稿中提出建議，應當修改完善注冊建筑師考試大綱與繼續教育內容，增加適應建筑師負責制的相關內容;強化注冊建筑師執業實踐與業績，加快培養“技術+管理”型人才，補足發展短板。為此，上海市建筑學會已成立了注冊建筑師分會，將在建筑師人才培訓和繼續教育方面開展工作。

　　此外，為確保建筑師負責制健康發展，專家結合我國國情和建筑業發展實際，提出了“堅持政府引領、市場選擇，堅持國際接軌、結合國情，堅持依據合約、全程服務，堅持統籌兼顧、協同推進”的原則。

　　相信在行業同仁的共同努力下，隨著建筑業全面深化改革的持續推進、越來越多地區的建筑師負責制試點結出碩果，建筑師負責制全面落地的那一天已經不遠。